万物同生

——写给花岩溪

■唐益红

她不是人间的，她是天上的

她是丝弦，她是庭前白鹭飞

她屋后有青竹，草茎上有露珠

三千亩水湄笼罩在秦时烟雨之中

这样还不够，必须偏安一隅

与山上的杉树、梓树、银杏隔岸为邻

怀揣一颗红豆，别一朵显眼的桃花

用青山替了眉黛，把青丝挽就乌云

曲溪洄涧，她驾一叶扁舟

涉过白云悠悠的万顷波涛

一方镇石稳稳压住翻转过来的旧日时光

飞檐翘耸的青瓦木屋里住着最亲的伯兄

我们用清亮的溪水洗去隔世尘埃

八百级台阶高筑，我们疾走、缓行

捕鱼耕种，在蒹葭苍苍的水畔

与祖先一样采摘野芹降火明心

珙桐树紧紧挨着门前的樟树微笑

看暮色与炊火一同降临

此刻，竹林就是我们的竹林

在三月里发，在四月里长

清明雨一过，筍笋就钻出了这寂静的夜晚

蔓延的泪终于滚落了出来

哭，这漫山遍野的绿

它们内心一定像你一样饱满朴素 

一定有十万只白鹭往返过境时的欢鸣

晨起抚摸这途经而过的生灵

就像抚摸它们不顾一切的风尘

山水单纯啊  常怀草木之心

青山如此清晰，河山倒影如画

我们与村庄万物同生

◎最纯洁，最无尘的部分

要爱，就要去爱

你近旁的江湖——我的亲人

篱笆外的青蔬菜畦，我的世俗烟火

在糯米原酒的芬香里送别的九曲渡口

我要用世界上最纯洁，最无尘的那一部分

深深地爱着你们

要有烈烈的风和迎风招展的旗子

我们在布满火种与河流的黄土地上奔跑

打开酒坛，交付给五谷的祭礼

趁着夜风正凉，把悬浮在外的亲人领回家门

北方的村庄家家户户的磨盘

摆上了粗糙的陶皿

还要有一条日夜奔腾的河流

故国的影子徘徊在黄河神圣殿的走廊

漂浮在故道湮塞波纹的铜色河

江面宽阔  马不停蹄

一路轻抚着我们的炊烟，幼槐，小鸟

金油葵紧紧挨着饱满的棉朵微笑

此时  稻谷一片金黄

——没有比这更平静的爱了

◎将流水翻到天空上

眼前，一群鹤升起

羽毛明亮  仿佛伸手就可以触摸

我小心翼翼注视着河流的反应

流水会带走消失的镜像吗？

流水会带走阳光下芬芳的草芥吗？

多么容易流逝的场景

旷野里只剩下虚晃的背景

让我每次抬头都会产生恍惚

如果将流水翻到天空上

那该是怎么样的景象

大地该没有那么多的忧伤

飞翔变得如此轻而易举

从前河流下涌动的暗流

此刻，变成了蓝色天空里

轻柔的云朵

◎不断生长的波光

如果沼泽之下还是沼泽

那么飞鸟之上一定还有飞鸟

当这些丹顶鹤、蓑羽鹤、天鹅们

飞过北方以北的芦苇

飞过缓慢上升的河岸、湿地

阳光下的这面湖是醒着的梦 

倘若不是投向天空的影子遮住了

这片寂静蔓延的水域

当风长了翅膀成群飞来的时候

那些鹤那些鹳那些鹭  是安静的

这与紫红的菱茭和碧绿的莲藕一样

在一片草木循序声中相视而笑

不断生长的波光会把时间的石头背走的

把阳光、麦穗和黑釉的茶盏

投进缓慢宽阔的湖面

我用仰望的天空俯视这片野麻地和油田
站立成飞翔的姿态，一把握住了阳光

此刻，天空与大地都着上了盛装

在一片惊呼声中

等待一只手打开炊烟

 作者简介：唐益红，女，中国民主建国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诗刊》《人民文学》《星星》等，作品曾入选《中国2008年度诗歌精选》、《2012年中国最佳诗歌》等年选本。出版有《古今咏史诗词歌谣曲联注析》、《古今历史对联选注》（均与父亲唐蒲生合著）及诗集《我要把你的火焰喊出来》、《温暖的灰尘》等。诗集分别获第八届丁玲文学奖二等奖、三等奖。在《人民文学》《诗刊》《青年文学》等举办的全国散文诗歌大赛中获奖数次。